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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我和爱人小红在2012年认识,当时我在一家公司从北京外派到苏北做办公室主任,她来公司应聘后就职普通员工。

我们俩刚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我来自首都,没结过婚,父母离异均重组家庭,理论上我应该在北京有个五、六套房(但最终会有多少属于我,当时不曾细想),月光,个高,头秃,体胖;小红是苏北当地人,比我大一岁,丈夫去世,带着一个快8岁的小男孩——小凡,在当地有两套房,存款有个两百万,父母也是离异,母亲重组家庭,小红自信,瘦小,聪明,漂亮。

家人反对,朋友反对,同事反对,领导反对,于是我叛逆心起,一骑绝尘几百匹马也拉不回来。我们2014年结婚,没再要孩子,小凡今年高考,一直叫我爸爸,准备大学前改成我的姓。

小红一直自称三观很正,而我呢,从小就认为社会上是有两种道德并行,一种大家提倡但很难做到,另一种不提倡但却默默施行,小红说的三观正,实际上是有底线的执行第二种道德。

人生很长,落纸就不可能寥寥几笔。

1.相识

初到苏北,公司从上到下都以为我是总部派来镀金的,干个一两年要回去高升。

但我自己清楚其实根本没这回事,但也不会主动去解释,甚至乐得他们如此猜测,这样我才容易在公司混得开。

第二天,总经理找我谈话,我成了办公室主任。

因为我家庭关系比较复杂,父母离异又各自重组家庭,住处比较多又分散,再加上我父亲兄弟姐妹5人关系都比较好,我回北京时经常居无定所,到处留宿。平时在公司与同事聊天打屁就不经意露出我在XXX住的时候这种话,有心人算了一下,我提到过的住所有七八处。渐渐的我是富二代的说法就传开了。

刚到苏北的时候我很不适应,首先是气候,3月到的这边,天气温度看着挺高,但在房间里一坐,没多久就感觉寒气浸体,从心里往外拔凉拔凉的,毫不夸张的说,出门需要脱衣,进门需要穿衣。

不仅气候,还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比如:

总经理是东北人,喜欢喝酒时吹牛皮,所以公司上下当时都有了下班喝酒的风气。我很抵触喝酒,甚至说滴酒不沾,但在当时的环境不喝酒就是不合群,我妥协了。

我喜欢去KTV,嗓子还行,原先在北京跟同事、同学、朋友经常嗨到深夜;到了苏北,第一次合作方请客去KTV,我才发现,原来KTV里有女孩陪唱这种事情居然是真的!这完完全全玷污了我对KTV的感官。

这里洗澡和麻将是流行文化,几乎每条街都有一两个洗浴中心,在里面泡个澡,开个包房打麻将一直到后半夜,是常事,而且打麻将真的玩钱。

还有很多,比如晚上八点以后商场关门,街上基本看不到人了,比如小卖部不到10点就关门,比如当地方言完全听不懂,比如明明一个巴掌大的三线城市,什么行业都要加上国际两个字:国际酒店、国际饭店、国际影院、国际小卖部、沙县国际小吃……

从小我受到的教育和经历不允许我脸上露出慌张和惊讶等多余的表情,所以无论心里紧张成什么B样,反应到脸上只有淡淡的表情,这也导致了,实际上根本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我,在别人眼里都被神化了。

当一年过去,我适应了苏北的生活,也就习惯了接过别人双手递过来的烟,习惯了下班后洗澡打牌,习惯了在KTV和陪唱小姐姐摇色子喝酒,习惯了一边喝酒一边吹牛。嗯,我适应能力还挺强。

2012年小红进了公司。

在这座小城市的一小片圈子中,小红是个传奇人物,什么身价至少五千万起步啦,什么跟某高官不清不楚啦,妥妥的人红是非多。但在我的感官中,她是个咋咋呼呼的女人,说话跟机关枪一样语速奇快,似乎不需要经过脑子,在办公室里讲话恨不得全楼道都能听见,在楼道讲话全楼都能听见。以我当时在社会摸爬滚打好几年的“丰富“经验判断,这人没什么心机,有事全写脸上了。上班第一天,她家里有什么人,孩子多大,住在哪里,开什么车我全知道,而且根本不需要打听不需要问,她嘴就闲不住。

说实话,我很好奇,这样一个“不守规矩“的女人,是怎么顺利长大的?没经过社会毒打吗?没有敬畏心吗?当然,在后来我了解她的成长经历后,才明白,在她的环境里,如果不去争取,不去提要求,就会什么都没有。

总之,除了长得不错,身材挺好,我对小红第一印象并不好。当然,据她说她对我的第一印象更差。

我作为公司的中层领导,她叫上了闺蜜请我吃饭,我寻思当时也没什么事,吃完正好跟同事去洗澡打牌,于是答应了。那顿饭我权当减肥,因为她专门点了她喜欢吃的鱼,而我不喜欢吃鱼。

那时我经常在江南跨市公干,有时公司的车安排不开,就会临时征用她的车,一来二去,混的熟了,莫名其妙就走到一起。当然,莫名其妙的是我,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从来没有隐瞒过有孩子的事情,也会直接说找上我是因为公司盛传我有钱,是富二代,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发现我人很好。可那时我愁啊,这事儿我怎么跟父母说?找了个女朋友,比我大一岁,还带着8岁的孩子?于是,第一次未来公婆和未来媳妇之间的矛盾,隔空爆发了。

2.媳妇见公公

第一次告诉母亲我跟小红的事情,母亲在电话里哭天抢地,说她对不起我,说不该跟我父亲离婚,对我照顾少了,我这是找了个妈啊!我很反感母亲这种情绪上的不自控,耐心解释说小红老公意外去世了,小红人很好,孩子还小,不记得以前的爸爸,以后就是我儿子,还说等过几年我们再生一个,最好儿女双全等等。反正第一次通话,她不同意,而我不同意她不同意,最终也没达成统一意见。

随后我跟父亲也通了电话,他先是沉默了大概5分钟,最后说带回去看看吧。

小红第一次和我父亲见面,是在我姑姑的一套房子里,他们一家人出去旅游,房间空了下来。第一次见面,在我的感官中是很平淡的,但小红告诉我,里面刀光剑影多了去了。那天我照常没心没肺的,感觉有点累,于是在父亲和小红提出要单独谈一谈的时候,我居然找房间睡了个午觉。醒来时他们坐姿、位置都没有变化,但谈话已经接近尾声。

以下对话是小红事后给我转述的,括号部分属于我脑补。

父:我们家世代北京居住,虽然不是什么高门望族,但也有一些家底。

(言外之意:你配不上我们家)

小红:叔叔,我跟小昕(我小名)不一样,我从农村出来的,说实话家庭条件并不好,但我一直很努力,现在也有两套房和上百万存款。

(言外之意:虽然家境比不上,但我比小昕强多了,没有配不上)

父:你今年也就不到30岁吧,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言外之意让:你来解释解释这钱来路是否正途)

小红:我以前在酒店做副总,因为用心所以有一些人脉关系,后来到了电信公司,兼任综合与市场两个职务,再加上投资房地产,做过管桩生意,所以那几年攒下不少钱。这几年虽然不那么拼了,但是这些钱放在银行理财也能每年有个十多万。

(言外之意:我有社会人脉,会挣钱,不乱花,懂理财,是贤内助)

父:我听小昕说过,你原来的爱人去世了,但他也没说明白,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

(言外之意:你结过婚,配不上我们家)

小红:车祸去世的,这事情对我打击很大,当时要不是家人和朋友陪着我,可能都走不出来。

(言外之意:这事情我不想谈,很难受,你也别提了)

……

当我睡醒出来的时候,他们谈话已经到了尾声,我有幸听到最后几句。

父:你的经历真的很丰富,社会经验比小昕强太多了,要不我收你做干女儿吧?

(言外之意:你心眼多,我怕自己儿子被骗,所以你还是放弃吧)

小红没说话。

(言外之意:叔叔你不按常理出牌,这话我没法接)

父:你还是不够聪明,这要是别的女孩子,早磕头叫爹了。

(言外之意:我就不安常理出牌,看你怎么办)

小红:您太会开玩笑了。

(言外之意:你说吧,我全都不当真)

父:小红啊,你看你既不聪明,又不漂亮,能赚到这么多钱肯定很努力。倒是不用担心以后过不好。我呢,也给小昕留了一个百宝箱,里面的东西足够以后小昕跟他媳妇过一辈子了。

(言外之意:你费劲巴拉的挣点钱,但我家对这点根本看不上)

小红:啊?叔叔,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百宝箱呢,有空给我看看吧?

(言外之意:跟小昕在一起的事情我不会放弃,另外你也别吹牛,当心最后社死的是自己)

……

谈话到这里基本结束了,回去以后小红很委屈的问我:你爸说我既不聪明又不漂亮,我有这么差吗?还让我给他跪下磕头,不带这样侮辱人的!

我也觉得父亲这么说不妥,但也没太当回事,安慰她说:别乱想,他没直接反对就是变相接受了。

小红:以后我一定要看看这个百宝箱,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够吃一辈子。

第一次见面结束,表面上看起来是小红吃亏了,受了气,但实际上父亲想拆散我们的目的并没有达成,第一回合,小红忍辱负重险胜。

3.小凡

或许外人看起来,小红和我父亲之间如此对话,我根本没有参与,更没有保护小红,太不男人了,实际上,我有着自己的想法。

父母对于我找个有孩子的女人结婚,肯定是心里有想法的,如果一上来我就站在小红这边怼父母,其结果只能是越来越糟,我清楚自己没有那么高的情商让父母愉快的接受这个事情,只能让他们自己看,自己了解,时间久了就慢慢接受了,不接受也不行,我真的想跟小红结婚了。

在我们刚确立关系的时候,小红就带着我去小凡爷爷奶奶那里,让我了解了一切,对我丝毫没有隐瞒。小凡跟我也很投缘,孩子从记事起父亲就不在了,或许内心希望有这么个男人能弥补生命的空白。

当时小凡还在他爷爷奶奶那里住,那段时间我一有空就去看望小凡,给他讲题,讲故事,陪他玩,打游戏。第一次带着小凡去浴室洗澡,他蹲在厕所告诉我不会擦屁股的时候,我沉默了,教育孩子,任重道远啊。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对一个孩子能有这样的耐心。小凡的爷爷奶奶照顾孩子比较粗心,在床上玩耍的时候小凡膝盖被牙签刺穿,患了滑囊炎,在当地医院反复看了多次,越来越严重,最后住院了,可几次穿刺后发现治疗效果几乎没有,医院建议我们带着孩子去上海的医院看看。

我和小红请了几天假,带着小凡前往上海。当时的小凡已经疼得无法走路,全程只能我抱着,而且不能动作幅度过大,不然也会疼得厉害。那几天,小红在宾馆陪着小凡,我从早晨5点开始去医院排队挂号,我们去了六院、儿童医院、解放军医院,效果都不理想,甚至有的大夫建议手术。

小红哭着问我要不要听大夫的做手术,我坚决不同意,孩子这么小,手术有可能留下后遗症,这对孩子影响太大了。

于是我说你别担心,我找医院。

我联系了母亲,让她帮忙一起找医院,不怕花钱,就是为了不留遗憾。我相信上海解决不了的问题,不代表北京也解决不了。

好在滑囊炎疼痛是一阵一阵的,往后几天小凡都没有再疼过,这也给了我找医院的时间。终于,在母亲的帮助下,挂上了积水潭医院的特需门诊,这里我不是打广告,真的不一样,大夫连药都没给开,只是教了孩子一套动作,让家长监督着每天早晚必须不打折扣的执行至少10分钟。

对于小红来说,这太不可思议了,从需要做手术,到连药都不需要吃,她对医生的结论将信将疑,但毕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本着试一试的心态让小凡坚持了一个月,居然完全好了!从此小红对北京的医院万分迷信。

从那时起,一直到现在小凡的学习和成长一直有我陪伴,当时我和小红商量的是等小凡上了初中,再考虑生第二个孩子,因为怕影响小凡的成长。但事实是,至今为止,我们也没有考虑再要孩子,而小凡准备在高考以后改随我的姓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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